涨价潮下的广东制造业：一些10多年的企业倒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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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郭芳 | 广东报道
“这是近十几年来最异常的一次涨价！”陈建新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感叹。
陈建新是一家家电企业的供应链负责人，他现在每天最主要的任务是应对供应商的涨价谈判。“这是很罕见的，因为我们的采购量很大，通常跟供应商都是谈降价。”
但这一轮原材料涨价从去年11月一直持续至今，供应商已经扛不住了。
家电业所需的原材料例如硅钢、铜、铝等的价格均大幅上涨。铜的价格从3.8万元／吨涨到6.8万元／吨，硅钢的价格从4000元／吨涨到8000多元／吨，铝的价格则从去年的最低价1.1万元／吨最高涨到1.8万元／吨。
“几乎所有的原材料都在涨，而且涨幅非常大，几天一个价。”
陈建新提高了音量强调，“不是推高，而是急剧地推高了我们的成本。”
以空调为例，目前的生产成本已经被推高了10%左右。“行业的利润一般也就10%左右，甚至有的还不到10%，零售端如果不涨价，企业一定扛不住，一些成本控制能力较弱的企业已经陷入亏损，甚至一些小厂商可能要面临倒闭。” 陈建新说。
“现在想涨价也没办法涨，因为你一涨价，就等于把市场让给了那些劣质的厂商。”一家家电龙头企业的负责人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坦言，在这一轮的涨价潮之下，他们家电产品的利润已经被摊薄到了3%，如果原材料价格再继续上涨，肯定就顶不住了。
事实上，奥克斯、志高、美的等家电企业已经纷纷发出涨价通知，一些产品的涨价幅度甚至达到了15%。业内预计，随着旺季的到来，家电产品将迎来一波涨价潮，否则无法消化这一波原材料价格的上涨。
铝型材加工企业的日子也不好过。如前所述，铝的价格从去年的最低价1.1万元／吨最高涨到1.8万元／吨。“下游的很多客户都不下单了，都在观望，我们的订单减少了近30%。我们有生产能力，但现在因为订单不足，部分生产线在停产，这是铝型材企业目前普遍面临的现状。”一家铝型材龙头加工企业负责人叹息，“市场明明有需求，但由于异常的涨价，导致整个行业无法正常运转。”
这位负责人认为，异常的价格上涨已经违背了成本关系和供求关系，“大量资金涌入进行投机炒作哄抬价格，可选择的投资标的不多，于是大宗商品几乎都在涨价。”
另一位铝型材加工行业内的资深人士接受《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采访时介绍说，在各项环保的硬约束之下，电解铝的生产被要求进行总量控制，每年的生产总量大约维持在4500万吨的水平。“这给资本炒作提供了可能。但事实上，目前的市场还是比较明显供过于求的状态，下游的需求并不是特别好，因此这一轮的价格并没有强劲的需求拉动。”
“据我们所知，大量的铝锭被囤积在仓库，目前仍然是供过于求的状态，但价格却一直在涨，这是极不正常的。”上述铝型材龙头加工企业负责人判断，价格肯定要下来，因为目前的价格明显不合理。“现在大家都在观望、博弈。”
据上述铝业资深人士介绍，一吨电解铝的生产成本大约在13000元左右，加上一两千块钱的利润卖出去，是比较合理的价格。但现在已经加到了4000多块钱，电解铝厂赚得盘满钵满，而铝加工企业的利润已经低到不能再低的地步了。
由于原材料价格的上涨，这段时间铝型材加工企业的财务成本急剧上升，这使本就不高的利润更加微薄。“像我们已经是行业内最优秀的企业，每吨铝也就赚个一千几百块的加工费，而铝锭的价格一吨就涨了4000块，上游过高的利润对整个下游的伤害非常大。”上述铝型材龙头加工企业负责人说。
这家龙头企业主要生产建筑铝型材，去年的销售增长了15.5%，但利润只增长了1.7%。“我们是通过量来弥补利润，但实际的利润率是在不断降低的。”该企业负责人说，因为房地产调控，需求量减少，且近几年地产寡头垄断越来越厉害，每年集中采购都要求他们价格降几个点，这就使得他们的利润越来越薄，生存越来越艰难。
他预测，这一轮涨价，将加速一批中小厂商的倒闭。
吉明玻璃集团总经理吴冰给《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发来了一张玻璃价格的走势图。走势图显示，自2020年4月之后，玻璃价格一路上扬，最高到达2400多元／吨。
2020年1月至2021年3月玻璃价格走势图
去年疫情期间，玻璃价格一度下探到了1200多元／吨，之后一直往上涨。
吴冰汇集了一下涨价信息，发现过去一年一共涨价150多次。“有一段时间，几乎每天晚上上游的厂家都会发来涨价通知，每天涨个几十块钱。”
“我们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去报价，今天刚报的价格，明天又涨了。原来的报价是15天内有效，现在的报价只能管当天，仅在当天有效。”吴冰说，很多客户都不能理解。“对我们来说，价格的稳定特别重要，价格稳定才能有利润，价格不稳定，接单就非常辛苦。价格波动大对我们的影响非常大。”
据介绍，每年玻璃价格的波动范围一般在500元以内，年初淡季价格相对便宜，年底旺季价格比较高一些，这是比较正常的供求关系。
吴冰说，现在价格异常上涨，下单的客户比较少，大家都在观望。“原来都是满负荷生产，每周生产6天，每天都要加班，但现在只有一些零散的订单，没有批量的大订单，满足不了生产。”
跟铝不一样，玻璃的价格异常或受供求关系异常的影响更大。“我们发现，厂商的仓库里确实没存货。”吴冰说。
1月22日，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反垄断局对中国建筑玻璃与工业玻璃协会涉嫌组织部分玻璃企业达成反垄断协议行为立案调查。
之后，中国建筑玻璃与工业玻璃协会公开表示，将立即停止、并在今后不再参与和组织会员企业开展任何违反《反垄断法》的价格协调、减产、限产等活动。撤回任何有关限产、减产、提前冷修、保窑的倡议。
在业内看来，这一轮玻璃价格异常上涨主因是上游企业联合起来的“价格协调、减产、限产”等行为所导致。
据多位玻璃企业负责人反映，过去一年，由于疫情影响，加上频繁、异常的价格波动，一些同行熬不下去，已经相继倒闭。这其中有正常的市场优胜劣汰，但倒闭的企业明显比往年更多。跟往年不一样，倒闭的企业中有很多是干了10多年的，这种现象并不正常。
无论是家电行业还是铝和玻璃加工行业，都只是涨价潮下的一个缩影。据《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在广东的调查，当前，在成本持续上涨和订单明显不足的双重困境中，广东的制造业企业普遍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这些制造业企业担心，如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将会导致行业的恶性竞争和亏损，加速一批中小厂商的倒闭。同时，原材料的涨价也将会逐渐向下游传递，甚至很有可能蔓延到各日用消费领域，引发通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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